與陶共舞的藝術家 徐永旭

出版單位:新台灣新周刊/江冠明
出版日期:2002/04/29 第318期

追尋陶土自由曲線美感世界 有作陶的人從左右繞著看,還蹲下來看,一直說這怎麼可能,但這不是徐永旭要的,他想要讓他的作品講話,而不光是「技術突破」。

在今年三月的國際亞太陶藝展裡,來自日韓中台夏威夷等等不同族群文化與藝術風格,撞擊出繽紛萬象的現代陶藝,觀賞時眼花撩亂,很難釐清現代陶藝的走向。台灣陶藝家的作品中,有件用泥土揮灑舞蹈律動的作品吸引我。徐永旭以「掔」(1999)參展,它類似舞蹈的形體,讓陶土旋轉盤繞如飛舞的彩帶,捲曲在舞者的身邊,陶體作品的律動穿梭在虛實空間中。作品,彷彿兩位舞者如探戈舞步錯身,雙手環繞飛舞交織成豐富的意象,這是延續創新風格作品「舞」系列的意象。

共舞系列與音樂專業有關

自從一九九四年,徐永旭開創「自由曲線」新風格,把陶土捏塑成「動感形體」,創作出一系列「舞蹈風格」作品,這是現代陶藝界的高難度技術改革,開拓台灣陶藝界新面向。的確,熟悉陶土藝術創作的人,都知道捏塑陶土有黏度、重量、立體結構的限度,如何讓陶土在三度空間旋轉、飛舞、懸空,而不崩塌瓦解,這是極限挑戰。挑戰陶土技藝的極限世界,成為創作意念,也奠定作者「與陶共舞」的典範風格。

探究徐永旭對自由曲線的敏銳感,與從自由曲線綿延發展的「共舞」系列作品分析,應該和他跨領域的音樂藝術專業有關。從一九七一到八八年長達十七年,從事古箏演奏經驗的音樂藝術薰陶,使他產生「時間與律動」的敏感性,因此,凝聚他對流體生命時間的專注與興趣,並且將這樣的精神和意念,鎔鑄在他的陶器創作上。他說:「我本來從事古箏演奏,同事學陶、賣陶給我,又慫恿我一起學陶、蓋祡窯、組工作室,我還不會作陶,就先有工作室。」

之後,徐永旭開始買有關陶瓷的書,連工業陶瓷的書,甚至國外原文書,連英文版配釉專業書籍也買,英文不好,一本書字典從頭查到尾兩年才看完。他認為這樣攻讀涉獵,是技術創造的基礎,從八六到九一年自己摸索,研究。

九三年之後,出現徐永旭自稱「自由曲線」的作品,這是高難度技術,陶土材料如何支撐,而且經過燒窯的考驗,經過很多失敗的經驗,克服自由曲線的技術挑戰,他才得心應手控制作品的創作。

技術∥藝術?脫離純造型創作

當徐永旭獲得肯定之後,又開始質疑「技術∥藝術」的肯定,懷疑「藝術」是更深刻更內在的生命關切,那是藝術家對生命存在的感受,創作意念應該是在這裡面,他企圖想抓住內心騷動的意念。他說:「後來我不喜歡自由曲線,雖然這些空間線條是我想表現的重點,它吸引一般從事陶藝藝術的注意,是它的技術,並不是空間線條來吸引人,變成技術吸引人。有作陶的人從左右繞著看,還蹲下來看,一直說這怎麼可能,但這不是我要的,我想要讓我的作品講話,而不是『技術』。因此我又想要突破,作了一些新的嘗試。」

後來,徐永旭在自由曲線系列作品上,刻意加上其他手法,於是脫離純造型的創作方式,那段時間裡,彷彿作者有很多話要說,卻又說不出來的掙扎,於是發展一系列刻意挖洞、添加異物異象的作品,甚至掛上面具,這是創作尷尬的階段。他說:「在當時我似乎突破,今天來看,卻是相當不成熟的過程。也因為這些實驗的過程,我才有今天後續發展,回過頭看,當時不知道有什麼關聯,今天卻發現這些過程有脈絡可循。」

啟蒙老師楊文霓在作品集的序:「剖析徐永旭的作品,其屬性上,是出自傳統,但也絕對反傳統。他忠實準確地詮釋材質所能傳達的本質,但在形式架構上又企圖克服材料的極限,一面想要延續過去,一面又以複雜的感情,試圖面對現代環境去解答心中的一份思緒。」徐永旭的性格上,帶有不妥協、實驗性、反思性與批判性的藝術家特質,因此,他的作品帶有一種「滾動性創作發展」的形式,他會從過去創作的軌跡中,去沈澱錘鍊某些形象特質,然後將這些特質和陶土一起實驗、組合、碰撞,藉此產生新的意象。

意念變化給觀眾冥想空間

最近在高雄景陶坊陶瓷藝廊展出「神話」,又再度結合「滴」的意象(九四年北市陶藝展特優首獎作品)、「共舞」(多次獲獎系列作品)、「位」(朱銘美術館個展)。似乎,徐永旭又進入混雜中的創新的階段,也許,這是他想掙脫「舞」、「位」等系列的作品風格。

「神話」系列作品的意象非常多元,二十四件作品都沒有命名,任憑觀眾自由想像。在類似雌雄同體的仿若人體椅子,椅手伸出手掌指向挖空的胸洞,帶有禪思般的解剖韻味,意象彷彿指涉男女間情慾的困悟狀態。

系列作品中許多人體都出現以前作品不曾有過的裂痕,男女體出現撕裂的半體對立狀態,或相向、相背、迴避等意象,也許對男女情感有深刻經驗的人,或許會有些深刻的體悟。猜想,徐永旭在神話系列中隱藏著一股情感的騷動、一滴滴墜落的沈思、一些回顧的思緒,還有一些他個人思想意識的掙扎。

「當新作品出現,作陶的人說我退步了,反而忽略我想要表達作品的意念。事實上這種意念的變化,卻是我很強烈想表達,而不是在意於技術如何。…..」。在神話系列的半人馬形體,除了一件伸手向天指,彷彿唐吉訶德高舉著浪漫理想,其餘半人馬形體都拆解成兩格半人相對,中間彷彿連著馬身又彷彿是人體相連通道,情感微妙的體會留給觀眾去冥想。

徐永旭依然理智地表現線條與造型的特色,同時也創造個人的新語彙,彷彿隱喻地加上作者近年來的生命體會。他說:「最近半年又有新的感覺出現,想把時間因素加進去,對自己的未來,對一些事情的內省,和個人思想,都鎔鑄在作品中。」

捕捉液體瞬間永恆的對比

一九九六年,徐永旭首次舉辦個展「戲劇人生」,此後,他固定每二年在景陶坊舉行個展「舞土、土舞」、「位」、「神話」,除此,他還到省立美術館、當代陶藝館、各縣市文化中心等等展出,還有積極參加國內外各種陶藝展活動,每次展出他都會提出新作,這是他給自己的進修功課,透過不斷地展出,他推動自己創作的力量。

面對創作的瓶頸,徐永旭說:「只有一直想,一直作!我必須在材質?表現?工作環境上尋思創作意念,我還考慮展覽舞台的問題。我的個性,是我的作品必須有發表的空間,有適當的舞台給我,我就會作下去。我是在創作中尋找舞台的人。即使有人不以為然,我依然如此。」

關於這次展出「神話」,徐永旭的結語是:「現在,我想捕捉液體在瞬間停留的意象,在那一瞬間可能形成的形體,再從形體中表現我的感受。神話,是我想掌握瞬間與永恆的對比,這是神話的意念,我所創造的意象,不是現實世界的意象,是非人非物,是虛幻與真實、陰陽對比的想像世界,這樣對比是我創作的意圖。」

徐永旭的神話,隱喻著虛實陰陽的人生衝突,將永?睇P瞬間的矛盾,糅合在作品中。

 

新台灣新聞週刊:http://www.newtaiwan.com.tw/bulletinview.jsp?bulletinid=86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