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塑、逾越身體朝向
徐永旭(Hsu Yunghsu)是出生於台灣的藝術家,早年同時擁有運動員與傳統音樂表演者的身份,但當體能無法負荷運動員與音樂表演者的強度時,生命的強度如何找到一個新的出口?三十歲的徐永旭在偶然機會接觸到泥土(clay),這樣的偶然又無可避免的被解讀成生命與泥土材質的相似性,既柔軟的可塑,高度的韌性,卻有著易碎的外表,創作由此開始,生命也重新再發掘。由其生命歷程的轉變與創作並行的試驗,讓我們感受到生命能量給我們的震撼。
徐永旭生命的情感,在新的體驗中不斷被打開,思考無法獨立存在於環境與材質之間,由身體作為媒介,也成為一種新的認識論的工具,甚至泥土也成為身體承載的延續。尺寸大小成為作者挑戰創作與生命的一個要件,這種概念不同於極限主義欲予人強烈的壓迫感,而是從這材質中極大極薄所引發的概念來施展,創作過程中自我界限的逾越,而身體也在創作不穩定的過程中被逾越,雕塑物件到達極限狀態時的毀損也成為作品重要的一個環節,沒有毀損,無法逾越。徐永旭重新拆解了創作過程的主體性,將自我丟到一個未知境地,交給身體與泥土,身體被給予了新的意義,離開唯心主義的說法,身體被提到更高的層次。自我意識所能主宰的匱乏,自我的探尋好似被通過身體優先而一步步開展,泥土與身體互為主體不斷交融與試驗,精神狀態往往早已凌駕於身軀之上,由作者自述其創作過程中那種對生命懸而未決的追逐,放棄自我掌控,一種走鋼索的心態,不斷的通過捏塑挑戰身體的界限,續發的生命力,通過不斷湧發的新經驗支撐著,創作不僅單單為一藝術生產者,而是生命的生產者。
此種自陷困頓來成就自身,榨壓身體與精神,取消主體過多的主導性,在泥土面前放棄一個意識的自我,將一切交給身體,讓身體與材質互相對話,帶領出自我更多的可能的創作方式,呈現一股新的生命美學。一種遊戲,且戰戰兢兢的持續發生,我們所認知到的生命有限、身體極限、與僵固的生命形式,在作者的創作過程被打開,生命朝向一個未知,但創作本身是朝向一個打開的生命,更多東西可以進來,成就作為人的更多可能。就像是當初作者放下設計圖的那一瞬間,如同放下那些規劃好人生旅途,我們發現藍圖無法滿足作者豐沛的生命力,創作帶給作者的不穩定情緒焦躁不安,創作也滿足作者對生命那神秘的渴求。
作為造型藝術的泥塑,徐永旭創作過程中經由無預設好的計畫,徒手捏陶,放棄了視覺的優先地位,將自我交給身體與泥土接觸的感覺,而把造形藝術的視覺效果留給了觀者。他逃脫被觀看為起始目的的創作,並將這種觀看留在另一層的美學趣味,一個實驗性的探索又再度被挑戰:「回憶與自我觀看的交互發生」。利用觀看的位置來改變創作者本身的主體位置,通過攝影機的拍攝記錄創作當下,在離開工作室後,發現回憶重新成為無法複製的新體驗,在回憶中與重新觀看當時的情境,主體位置不斷改變、游動,物理空間與時間也不斷錯置。這些創作方式湧發出更多新經驗,是在主體位置未曾改變前的秘密角落,自我在物理與時空固定框架下所被藏匿的縐褶。生命的慣性常常讓我們無可避免的反覆,但是經由創作者將創作與生命並行後的考驗,反覆不再只是反覆,一堆摺疊過後的相似,就像那些大大小小的作品蘊含著徐永旭不斷溢出的不同生命感受,而他勇於挑戰這些溢出,或許來自對生命的不滿足,或是著迷於生命的無法滿足。他強調創作過程中必須克服的「慣性」說明了這一切,不同的姿態與泥土相遇,通過打破慣性,找尋一種新的方式與感覺,愉悅自己的身體與精神,挑釁感官的知覺經驗,不斷的超越來獲得生命力的釋放,讓我們看到迷人的創作動力。
徐永旭從人生的藍圖跳脫,先前使用形象的創作方式,一一被他以「身體躍升為主體」所打破,像是裸露身軀在泥土面前的匱乏,放棄了一個僵固自我,義無反顧的將自我交給知覺經驗的帶領,展開互為主體不斷交融的創作方式,其中泥土材質與生命特質的巧妙與偶然,就像創作者與陶土接觸偶然的開始,爾後不斷對各樣疆界的打破,無法統一的自我,被撕裂的自身聚合出更多不可知的存在經驗,這樣不斷的建構在其創作中一點一點的積累,更多的內涵而有了更豐富的生命,像是窗廉不拉開,永遠無法展現皺摺;無法拉開的窗簾也沒有皺摺產生的機會,我們都等著陽光透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