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腳美國
元月初大雪紛飛的嚴冬裡,帶著一顆興奮又忐忑的心踏上北美大陸,雖然以前常來往於亞洲國家中駐地創作或工作營,但卻是第一次前往美國展開為期四個月駐校藝術家的旅程,完全陌生的環境,完全不同的生活習慣,必須要在很短的時間於異質文化內適應生活與工作方式而完全投入創作,這是考驗也是體驗,這也是我越過太平洋迢遙千里來到異鄉的目的。
College of the Ozarks是在美國密蘇里州春田市南方約一小時車程,一個在鄉間由教會創立的學院。這是一個很特殊的學校,在這裡就學的學生都會在學校裡任職一份適當的工作,包括學校餐廳服務、校園整理、工作室助理等等,甚至連消防隊都是由學生來擔任,他們從事這些工作而取得免學費的待遇,所以在這個學校裡可以看到學生辛勤的勞動著。( Hard WorkingUniversity)
主持陶藝工作室的是Jeffery Johnston教授,他曾經兩度至台灣創作展覽及主持工作營,也在本校擔任駐校藝術家,當我到達美國之後不論是在工作上或是生活起居,都受到他細膩的接待與照料,讓我能一下子即能投入創作的狀態中。
我原本計畫在此停留一個學期(從一月至五月)擔任陶藝工作室駐校藝術家,期中並安排至春田市的密蘇里西南州立大學訪問創作一段時間,也獲得了資深著名陶藝家Jim Leedy的邀請,在我行程結束前到他在Kansas City的畫廊Leedy-Voulkos Art Center個展和到他任教的藝術學院演講,但後來因為母親的身體變化而改變了行程,在College of the Ozarks創作了一個月就先行回到台灣,雖然三月中又和張清淵教授一起再到美國,參加陶藝教育年會(簡稱NCECA,文中將會有單獨介紹),會後也回到College of the Ozarks,但只能趕緊把一月份做的作品燒製完成,隨時都可能整裝回台,結果當完成了在College of the Ozarks的創作和展覽卻傳來母親過世的噩耗,只有終止所有預定的行程,Leedy-Voulkos Art Center的個展就無法親自前往,請 Johnston教授代我執行在這裡佈展、卸展、開幕酒會等等所有展出的事情,讓我能安心回家處理母親的後事,又不會失信於畫廊,而他熱忱答應,幫我完成剩下的工作,這種友誼讓我深深的感動。
創作心路
當我一腳踏進工作室,雖然整個內部的形式和在以前的經驗中各地的工作室並無太大差異,但仔細了解之後終究發現許多不同的地方,例如釉藥材料的內容、土的調配方式,窯爐的形式等等,這將對我形成極大的考驗,在短時間內不只是要去適應而是要能掌控,新的土、新的釉、新的窯,加上新的環境、迥異的心情,還有隨時擔心著病榻上的母親,在這樣的狀態之下展開了這個階段的創作。在美國可以感受到各種資訊的流通與公開,尤其在材料方面,在雜誌上或發行的書本上刊載著許許多多已經實驗過可供使用的胚土、各種溫域的釉藥和化妝土等等,很容易的找到適合自己使用的土和釉料的資料,只要再經過進一步的試驗即可配料使用,這和在國內常因為材料而吃盡苦頭有很大的差別。
在這裡工作的孤獨感是無可避免的,尤其在這個位處郊區的學校,除非有人幫忙開車,否則是寸步難行的,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吃睡幾乎與工作室為伍,毫無干擾的思考,毫無干擾的工作,更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唐突的來打擾,這種狀態在以前的經驗中是少有的,在工作中與作品對話的狀態更為融入,隨時對自己情緒起伏的內觀,也更清楚去分析潛意識出現的狀態,好像自己站在自己之外,清清楚楚的看回自己,這種狀態有時會在思考時或創作時出現,持續著好久好久,它是令人著迷的,但為什麼這樣的狀態會出現在遙遠的異鄉?孤獨嗎?很多人會說孤獨是一劑毒藥甚是一劑迷藥,它令人又愛又怕,如果是這樣我著實會迷上它。
當一動手創作時,還是從熟悉的題材物件開始,我不想把時間停格在思考的點上,我喜歡手一直動著,它會讓我的思緒活躍著,我嘗試著從雕塑上實體空間的表現轉換成在虛的空間處理,將原本圓體的造型打開,形成更有方向性的裡外空間,但也形成了互相相容的空間,也是互相牽扯的空域。反觀這期間創作的作品,在形式上似乎出現不連貫的狀態,或許這是思緒活躍使然,但還都是由內觀出發,用不同的形式來表現,倒也更喜歡表現在虛的空間裡那撕裂與牽扯的力量。在短短一個月的創作裡,自己尚難在作品裡發現異質文化的感染和空間轉換的變革,是時間太短尚未在作品中發酵,或是太專注於內心的思緒,我行我素於作品中,但造成不同層面的影響卻已經開始發生了。
當我離開之前在College of the Ozarks音樂中心的建築裡作了這次創作的發表,在 Johnston教授的協助下,從邀請卡的設計、作品台座的製作、開幕茶會及幻燈片演講等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也讓這次的駐地創作畫下一個完整的句點。在前段文中提到Leedy-Voulkos Art Center的個展也在 College 的展出結束後由 Johnston教授邀請密蘇里西南州立大學Keith Ekstam教授一起完成了展覽的工作。
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獨自從材料的試驗、配製、創作、燒窯、作品攝影到作品展出,雖然以前也曾經在其他地方經歷過,但還是有截然不同的體驗,這也應該會在我往後的創作產生相當的影響。
美國陶藝教育年會(NCECA)
三月十五日隨著張清淵老師和同學李俊蘭先生一起再次去到美國,首先是參加在三月十七日至二十日於印第安那州印第安那不勒斯(Indianapolis Indiana USA)舉辦的陶藝教育年會,會後在附近幾個州參訪幾所大學的陶藝系所部門和拜訪幾位陶藝家。
美國的陶藝教育年會全名是National Council on Education for the Ceramic Arts 簡稱NCECA,在70年代許多在大學從事陶藝教育工作者有鑒於材料技術觀念的缺乏與不流通,而發起組織這樣的一個會議形式,從大學的老師開始也拓展到中學教育,接著學生、美術館、畫廊、雜誌、藝術中心都相繼加入,而參與的形式是開放的,不管來自國際任何地方,每年皆可在開會時註冊成為會員。而每年均選定一個不同的城市由這附近的大學參與主辦,期待會快速在各地造成影響,今年已經是第三十八屆,這已是美國陶藝界一個非常重要的活動,甚至國際上這個領域裡都有相當的關注,似乎已經形成了以美國為中心的一個國際性活動。會中設計了研討會、工作示範、幻燈片演說、以及各機構來設置攤位,有商業性的如書籍、工具、材料、窯爐等的介紹販售攤位,非商業性的如美術館、博物館、藝術中心、藝術村、大學、其他陶藝組織的介紹攤位。這些部分都是集中在主辦單位指定的飯店會議廳和鄰近的展覽中心或會議中心裡。另一部分也是最吸引人的部分,許許多多的展覽分佈在全市可供展覽的空間裡,近幾年參與的人數都在三四千人之間,在大會進行的時間中,這麼多的人穿梭在會場裡,找尋著自己想參加的場次,同一時段有好幾個節目同時在進行著,也有許多的人在攤位區穿梭,找尋著自己需要的東西,或是許多想進入大學或研究所的學生找尋自己喜歡的學校或是接受面談,更有許多人搭著大會的巴士或是自己開車,來往於整個市區的展覽空間裡。入夜了又是另一番景象,飯店裡的派對,飯店外的餐廳晚餐聯誼才正開始,見到了各地來的老朋友,也結交了許多新朋友,這些景象交織出一幅陶藝的嘉年華,每一個人都在找自己所要的,也更希望把自己(包括機構、學校、個人等等)介紹出去。因此有許多人並不在意活動的內容是什麼,一直在找尋著,找尋著想找的人,更找尋著機會。
最引人關注的是在這期間的展覽,幾乎可以在這些展覽裡一窺當下美國陶藝發展完整的面貌,從許多重量及陶藝家的作品到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學生,從很觀念性的創作到極實用功能性的作品,從佔據巨大空間的作品到必須戴著眼鏡逼近他去審視;展出者、觀念、形式都呈現了寬廣的多樣貌,但也不失其展出的深度,因為大家都卯足了勁,把最極致的作品推上這個舞台,雖然有這麼多的展覽但想參與其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和常見到的幾個國際知名的競賽雙年展有相當明顯的差異,雙年展經過了評審之後展出的作品已經過相當的篩選,評分過程的均化,走在各種極端的作品似乎不容易看到,它已經走在一個特定好惡的範疇裡,和NCECA這樣能令人驚艷,和這個媒材表現可能性的廣度和深度有截然的不同,這對我來說不只是視覺上更是在意念想像上提供更豐富寬廣的視野。
在這次的行程裡,雖然因為母親的因素讓我在極度不安定的狀態下度過,但這整個過程收穫是肯定的,從拜訪藝術家的過程中感受到不同的氣質甚至他們的創作觀與生活的態度;從各地的展覽中體會泥土藝術表現的豐富與深入,也印證我對許多觀念的看法;在工作室的創作因環境的陌生與時間的壓力,首先面臨的是體力極大的挑戰,內心情緒的起伏,思緒的極度的變化,一再影響著創作的進行和內容的變化。雖然現在已經回到國內,這些影響是持續的,甚至正在發酵中。能有這樣經驗要非常感謝張清淵教授的協助與安排才能順利完成這次的豐富的行程。也更期待著下一次更豐富的行程。